“快看！那是什麽！”

銀光碧樹之下，有人恰在此時擡頭，正巧看見那讓人畢生難忘的一幕。

漆黑無光的晦暗夜色下，一道流星般的赤色光芒劃破長空，直擊蒼穹！

正是在此時，黑色天空之上，一輪幽冷明月升上參天碧樹梢頭，與紅色光芒猛然相撞，天空陡然被撕開一個巨口！

“言言……你、竟敢……”

“墮神，你該對我用敬稱了。”

永恒空間內，四周裂出了道道恐怖的黑色裂縫，創世和滅世的氣息吹拂過來，鮮花時開時敗、湖水結冰又融化、土壤上的嫩芽一瞬間生長又枯黃被風吹散。

這片空間經受不住創世和滅世兩股截然相反的力量撞擊，正在毀滅的邊緣來回變換。

各個星球上，銀光碧樹上一直倚樹而靠的銀色身影緩緩從樹枝上站起，一步步往樹梢走去，赤.裸的雙足下仿佛有看不見的臺階引領他走向月光。

臨走到最高處時，那個令人心神恍惚的身影忽然停頓了一下，似是轉身向人間俯瞰而來。

“月神大人！接受我的供奉吧！我是您最虔誠的信徒！”

“月神大人……這就是月神嗎？”

“月神大人，請求您護佑昌河星，我願獻出我最純粹的信仰……”

碧樹下，無數人被眼前一幕刺激得雙目狂熱，紛紛垂首祈禱，無形的信仰之力從信徒們的胸口像天上唯一的光源飄去。

天空之上，銀月越發耀眼。

就在此時，一道清晰而平靜的聲音穿透嘈雜的人聲，淡淡在眾人心中響起。

“神賜以禮，汝敬以生。契約已賜，汝何以還？”

短短十六個字，在旁人眼裏只過去了五秒不到的時間，而在那些曾經有過喚神的神使心中，卻仿佛如一生般漫長。

——那確實幾乎是一生的時間了。

從七八歲開始，柔和的金光從窗外降落，夜裏的星星閃亮，卻不及神明的笑容醒目。

稍大一點之後，被祂牽著手，懵懵懂懂去神界走了一圈，天堂鳥的動聽鳴叫聲和永不熄滅的聖光讓幼小的他們驚奇不已。

十五歲喚神禮上，自己都不知道在為什麽堅持，但哪怕幼時的記憶遺落，那道金光卻始終在心中照亮前路。他想，他當初是為什麽要當一個神使呢？為了耍酷？為了前途？為了抓不住的虛無信念？為了父母親人滿意的目光？

好像都不是，他們最開始的時候，似乎只是想向神明更靠近一點。

畢竟在幼小的他們眼中，神明大人是多麽溫柔而強大啊？

五年後，從神使學院畢業，他們都不再是當初的小孩，原本是長輩、是良師、是朋友的喚神成了他們的戰友，他們之間的感情不再如之前一般純粹，但關系卻更加堅定而深邃。

他們從未分開過，也以為一輩子不會分開。直到死亡，直到神明譜系圖上屬於祂的名字永遠黯淡下去。

曾經以為無所不能的神明，接受了他們的召喚，陪他們上戰場，然後，永遠離開了。

“如果……如果能讓神明大人回來，我、我做什麽都可以。”

一個發色花白、半邊臉被火焰灼傷的神使嘶啞著聲音開口。

他和其他人不一樣，喚神不是被強制剝離，而是為了保護他主動消散的，他以為祂回到了神界，卻在神明譜系圖上看到了祂黯淡下來的名字。

“祂救了我好多次，常常不得不進契約空間修養，祂說神明沒有人類那麽怕痛……我覺得祂在說謊，我要把祂救過來當面質問……”

另一位臉頰和手背有著子彈燎痕的年輕神使怔楞著自言自語，眼眶逐漸泛紅，下意識想要召喚喚神，卻記起對方最後一次和他開玩笑，說這次有種不好的預感，不太想去。

祂經常開這種玩笑，但也從來沒有真的不去，這次也一樣，但結果，祂真的沒回來。

“我本來就是被祂從水池裏撈上來的，我的命是祂給的，報恩……不是理所應當的嗎？”

一個胸口紋著黑色怪獸紋身的酷帥少女嚼著口香糖，眼睛裏帶著一種兇狠的陰郁，眼神深處的決然從頭到尾就沒有動搖過。

或真或假、或深刻或淺薄的信仰之力飄向言傾，與之前的灼熱和輕盈不同，這一次的力量，細小而厚重，每一份力量都讓人感受到沈重。

言傾原以為這份力量至多只能占到死亡喚神的三分之一甚至更少，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和喚神感情深厚，也不是每個人都願意為不是一個世界的神明付出。

但實際上，他收到的信仰之力，遠遠超過了一半之數，這說明，大部分的神使，並沒有將喚神的幫助視作理所當然，而是真心誠意地希望對方活下去。

言傾微微笑了一下。

這樣的話，他需要倒貼的部分就少得多了，唔、或許還能剩一點兒？

喀什星。

“信仰之力……”三位主神和一眾新神都感受到了地面上逐漸浮起的純粹力量，不由得閉目感受。

“言傾大人究竟想做什麽？為什麽需要這麽多信仰？”言傾取代父神後，眾人立即有了感應，即便是小魔女，也不得不在言傾後面加了一個敬語。

“這玩意兒我至今不知道怎麽用……”奧丁咂了咂嘴，他雖然也經常收到這些，但除了泡溫泉之外，好像沒什麽用？

“大人在給世界樹註入力量……”明幽和月玄照感受得比較清楚，當即驚訝地說。

其他幾人也嘰嘰喳喳討論起來，唯有太陽神，依然微微閉著眼睛，似乎在感受著什麽。

半晌之後，他陡然睜開眼睛，熾烈金光自他眼中一閃而過，輕聲道：“夠了……”

“什麽夠了？”十七離得比較近，聽到了太陽神的自語，不由得問道。

太陽神沒有回答他。

事實上，也不需要他回答。

因為本就因言傾繼承父神神位而銀光大盛的碧樹，再度出現了奇異的景象。

白色的絲狀花朵在嫩芽上緩緩綻開，細長花瓣輕盈舒展開來，金色的蕊在夜色中越發美麗，被風吹得微微搖曳。

世界樹，開花了。

“快看，那裏面……那裏面是有小人嗎？”

有眼尖的人捕捉到了金色蕊心中若隱若現的指甲大小的細小人影，它垂首抱著雙膝，靜靜酣睡在花瓣中央，仿佛等待著下一次的綻放。

“我感受到了！我感受到契約了！”

忽然，一個驚喜的聲音在人群中炸開，猶帶哭腔的聲音讓人不由得側耳。

眾人反應了一會兒，才手忙腳亂地感應，在這棵巨大的世界樹上，捕捉到了喚神微弱的呼吸。

一年、兩年……或許是五年、十年，他們能感受到喚神蘇醒的期限，或長或短，但毫無疑問，神明大人陪伴他們的時間要比這長得多。

“僅此一次，萬望珍惜。”

言傾冷淡的聲音傳到所有人腦海中，而在眾人怔楞之際，只見天空像被拉開了幕布一樣，銀白月光代替黑暗照亮了整片天空。

“天亮了……”

有人喃喃自語。

也正是在這時，宇聯軍部接到邊線傳訊，常年駐紮在防線外的汙染者軍隊不知為何突然撤退，退還了人類幾乎所有的領土，直至進入死亡星系。

軍部審訊樓外，臉色蒼白的左洛衡在原地面無表情地站了一會兒，目光冷淡地往路邊停靠的空軌車走去。

在拉開車門前，一只素白的手先他一步打開車門，熟悉到骨子裏的調笑聲清脆響起：“臉這麽白，見血了？”

左洛衡怔楞了一會兒，瞳孔劇震，猛地轉頭，只見一個熟悉的臉龐帶著淡淡笑意好整以暇地看過來。

雪曼學院研究部醫療室內，表情木訥的長發少女忽然站起了身，快速往門外奔去。

“阮茶！你要去哪裏！”

少女沒有回頭。

……

紅色彼岸開放的冥河之畔，銀白的身影赤足浸沒在河水之中，河中陰寒氣息纏繞至此，羞答答地繞開了。

“這樣做，值得嗎？”

河水嘩嘩作響，紅眸紅發的左洛星自水中冒出頭，長長的頭發滴著水，肩膀上沾著紅色絲狀花瓣。

“有洛洛在，當然值得呀！”

言傾白皙的足尖挑了挑水，杵著下巴笑得十分乖巧。

他說的是真心話，因為信仰之力超乎預計，所以在陷入沈睡之前，他將左洛星拉入了他的永恒空間內。

那麽多喚神和被轉化的人類覆生代價當然不小，但他已是母神之外神位最高的唯一神，代價雖大，卻可以承受。

況且有特意放在太陽神那裏溫養的生之花在，他沈睡的時間不會太久。

——唔，應該趕得及左大哥第二個孩子的滿月禮？

左洛星沈默了一瞬，視線捕捉到言傾在水中亂晃的腳，莫名覺得心口有點癢癢，走過去將它們緊緊抓住。

但言傾卻一點不老實，擡腳不舒服地戳了戳他的腰，示意他松開，想要繼續玩水。

“別再為難水災與冥河之神了。”左洛星用神術烘幹言傾的腳，塞進懷裏之後，抱孩子一樣徑直抱離了河邊。

水中小心翼翼流離的氣息頓時順暢起來，徑直向西流去。

言傾身子別扭地動了動，被左洛星瞥了一眼之後，眼睛無辜眨了眨，忽然道：“張嘴。”

“幹什麽？”左洛星疑惑，卻聽話地微微張開嘴，淡紅雙唇間，隱約可見乖乖待著的粉色舌頭。

“嘗一下。”言傾淡定地說，低頭伸出舌頭在他嘴裏舔了一下，唇色被潤得水紅。

左洛星眸子猛地震動了一下，眸色微深，低頭就打算深入，卻忽然被言傾捂住臉。

“幹嘛？”左洛星聲音微啞。

言傾露出一個糾結的表情，語氣微妙：“你剛剛是不是喝過我洗腳水。”

“……你是神體。”左洛星想繼續，卻被言傾死死攔住，只好啞著聲音無奈提醒。

神體純凈無暇，是不會被一般汙穢沾染的，而言傾作為唯一神，更是沒有臟汙的可能，事實上，即便不是神體，左洛星也根本不會在意這些東西。

“……不行，換個方式。”言傾拒絕。

“那你想怎麽樣？”左洛星盯著那雙動人的水色唇瓣，根本想不起其他辦法，喉結微動，抱著言傾的手掌微緊。

“看我。”言傾說。

左洛星呼吸微亂地看向言傾霧氣朦朧的眼睛，什麽都沒來得及說，眼神迷離起來，雙頰迅速染上了潮紅，呼吸急促。

等左洛星從那種極致的感覺中回過神來時，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仰面倒在了岸上，渾身軟得使不上半點力氣。

言傾坐在一旁戳他臉頰，雙眼亮晶晶。

“還來嗎？”言傾有些期待又好像有些不太好意思地看他。

四肢發軟有點害怕的左洛星閉了閉眼：“……來！”

岸邊的紅色彼岸被風吹得晃了晃，隨即被無力倒過來的身體踉蹌著壓住，冥河水汨汨流淌，向西而去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對上這樣一雙眼睛，你能拒絕他什麽呢？

——正文完結，抱住所有陪到這裏的爪爪們親一口o(*＾3＾)q剩下的就是甜甜的番外啦～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